斛律光马上翻身下来:“对不起!我不骑了!”
苍狼不住“呸呸”地吐出黑水。通道一侧毁去,触手被咬断,末端的人形身躯正在淤泥中挣扎,苍狼疑惑转头,突然间那断裂的人躯暴起。
“退后!”斛律光当即挡在苍狼身前,侧身抖开弯刀,心灯光芒闪烁,将那魔人一刀两断。
宝音恢复人身,身上尽是泥泞,说道:“功夫不错啊。”
斛律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:“他在哪儿?走罢。”
两人穿过破损的通道,宝音示意他走前面打头阵,又问:“刚刚唱的什么歌?”
“俄默。”斛律光收刀归鞘,又低声吟唱道,“……无从去处无所终,我将逝去如狂风……”
斛律光的歌声在幽深的遗迹中回荡,低沉,浑厚,犹如居住在这幽暗遗迹中的古神。
萧琨在那歌声之中,来到了宫殿的中央,此地有一个巨大的影壁,恢宏壮阔。影壁上的雕刻已模糊不清,影壁之下,则是一只萧琨有生以来所见过的至为庞大的巨型水兽。
平生降服过的妖怪已有近百种,萧琨亦从古籍上读到过诸多妖兽的形态,面朝这高达数丈的庞然大物时,竟看不出它究竟是什么。
它通体漆黑,犹如沾满了黏液的鱼类,又像一只巨鲸,看不出头部在何处,光滑的前端两侧,黏膜下仿佛是鳃,正在缓慢地开合呼吸着。它的身体四周散发出成千上万的触手,深埋于满是淤泥的地面,延伸向远方。
那夜萧琨坠入洞庭湖时,借着朦胧光芒,在湖水中看见的,正是这一只巨大的妖兽。
而撒鸾的身体对比这妖兽的巨大体型,几乎可以忽略,此时他正坐在巨兽前的台阶上,朝萧琨望来。
“这是什么?”萧琨疑惑道,“你降服了鲲?不,鲲不长这样,鲲的双眼分两排,不在触手上。”
撒鸾双目笼罩着黑火,穿着与诸多魔将一般的黑袍,尚未回答时,那巨兽蓦然动了,只见它的尾部伸出,腾空举高,湿滑的触手般的长尾上,连接着诡异的魔人,魔人发出嘶吼,在长尾的挥击之下,朝着萧琨猛地冲来,当头抓下!
萧琨猛地退开半步,举刀,正要一招斜劈迎上时,撒鸾却道:“别紧张。”
撒鸾把手放在那妖兽的一侧,妖兽猛地停下了动作,直直盯着萧琨,萧琨看清了它的真面目,那被尾部触手连着的人躯是个男性,头发极长,面容枯槁瘦削,颇有上古遗民的模样。
它带着仇恨与痛苦注视萧琨,继而蓦然被收回,消失。
萧琨忽然想到,项弦若在此处,一定对这等见所未见的大妖怪很有兴趣。
他始终很镇定,看在撒鸾眼里,撒鸾内心却已怒火滔天,本以为他会震惊于自己的实力,此人却依旧不咸不淡,自己如今已强大到这等地步,在萧琨眼中,依旧毫无波澜。
“它有自己的名字,叫作‘鲧’,”撒鸾冷冷道,“已经活了足有五千年了。”
“唔。”萧琨答道,“鲧,我知道它,想必又是你们的穆天子,将它变成如今模样了。”
撒鸾答道:“它毕生的愿望,就是喝水,是一只永远也喝不饱、渴得难受的巨兽。”
“不认真念书的下场就是这样。”萧琨的注意力全在鲧的身上,丝毫不将撒鸾放在眼中,说道,“上古之时,鲧为崇国之君,洪水泛滥,得尧之命以治水,奈何不得其法;其子‘禹’接过父亲重担,疏散洪水,神州方得太平……”
“……想来鲧死后日夜不得安宁,依旧带着生前的怨念,四处吞噬,汲取云雾,仍认为自己的使命尚未结束罢了。”萧琨终于望向撒鸾,说,“穆天子利用它,吸走天地间的云雨,制造出旷日持久的旱情,为天魔转生杀人搜集戾气,以作准备,是不是这般?”
撒鸾已彻底怒了,盯着萧琨,萧琨只一眼便知自己猜对了整件事的过程。
撒鸾厉声道:“既是如此,也不必瞒着你了。”
撒鸾抬手,手中出现了一把漆黑的、魔气萦绕的黑色长刀。
“这就要动手了?”萧琨沉声道,“让我看看你从穆天子处学到了什么罢。赢先生给你的匕首呢?想必是荆轲用以刺他的古物罢。”
撒鸾先是“呵呵呵”地笑了起来,继而发出狰狞的笑声,说:“还远远没有啊,师父,精彩时刻来了。你以为鲧只是为了制造出大旱?”
萧琨眼中蓝光闪烁,撒鸾的内心所想,一层层被剥开。
但萧琨已不必再读撒鸾的心思了,因为他已全无隐瞒。
“我给你两个选择。”撒鸾笑道,“鲧已吃得太多,马上就要爆炸了,它吸取了足有五百个洞庭湖的水,只要我下令,肚里的水马上就会全部爆出来……”
萧琨沉默。
撒鸾说:“想想洞庭沿岸的百姓!两百万人,师父,来,斩了它!动手罢!斩了它,也杀了我,让它炸开,淹死外头的所有人,天子就不必再等了!”
萧琨突然从撒鸾的话中,敏锐地判断出了前所未有的信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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